KoKo生活

三月下旬上完柯錫杰啟蒙課之後，開始閱讀柯錫杰攝影集，極簡作品加上攝影家感性的文字圖說，忍不住找上博客來，結果羞澀的荷包還是被催眠了，很快掏了錢買書：「心的視界/柯錫杰的攝影美學」。

書裡不談攝影技巧，主要著眼於柯錫杰的攝影人生與美學概念、另外也述及他在鏡頭背後的性情、態度與理念等。透過此書，的確可以深入了解柯氏創作的源頭與風格、美學、想法。

我來說一說關於他很重要的極簡主義攝影風格，而這一塊也是我很快出手買書的原因。

書上81頁裡提到當時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極簡主義，但卻在不知不覺中走這條路。

他說：「好比數學中的減法，如果你看到的是五，一口氣就把五通通拍出來，結果將是尋常的風景明信片。如果你用你的心、眼去體會，眼前所見的景緻中，是什麼部分令你感動，集中表現這個部分，把它影像化，拍的是五減二之後的三，這才是你自己的風景。」（p.81）

「Less is more. 通通都給，觀者會不知道你要給的究竟是什麼。」（p.81）

另外，他也提到：「極減不是空洞。減法其實是一種【用心】，而不是隨意亂減。減法是實踐生活美學的一條路，而且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愈來愈喜歡它。懂得把美的東西留下來，丟掉那些不美的。減法讓彼此都有了空間。」（p.81）

以上，雖然大師已表明極簡這條路是不知不覺走上的，但從最後一段文字看來，極簡毋寧說是大師心境的自然反映，所謂誠於中、形於外。尤其決意遠離紐約一切名利糾葛，帶著相機隻身前往歐洲及北非流浪時，當下放逐自己於天地間的心情，很自然地就呈現在一張張簡潔卻富有深度的作品中。

丟掉包袱，不需要的、不必要的全都減掉，留下過濾後的純淨，內涵隽永，令人玩味……

他在流浪期間拍下最受人注目也最觸動人心的極簡風格攝影。尤其是「等待維納斯」作品，完全受到國際間藝術界的青睞與肯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張照片。

而我，則對另一張作品：「行」有更深的共鳴，或許和我現在的心情與處境有關吧！

在「行」這張作品裡，大師說：「那是在突尼西亞的一個小村落，在前往撒哈拉的路上，我在車裡突然看到這個女人，騎著驢走，風聲鬣鬣，鼓漲著她的一身白衣。不知為何，我看到她，竟彷彿看到我自己，也如這宇宙間孤零零唯一的存在，幾秒鐘後又不知道會靜悄悄地消失在何方。」（p.47）

接著又說：「我車子一停，馬上反身一把抓起車後座的望遠鏡頭，來不及搖下車窗，腳架一架就按了快門。等我跑出車外想再多拍幾張時，這個騎驢的女人已經遠遠而去，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然而，那風聲從未逝去，數十年來，每當我看著這張照片，耳邊總是依稀還聽得到那隱隱約約的，風的聲音，輕輕訴說著當年那顆悠悠漂泊之心。」（p.47）

「行」作品中白色的背影很能撼動心靈深處的孤單，在諾大且單一背景的襯托下，畫面中唯一一個女人孤獨地迎著風前進。我，彷彿也一起聽見了風聲……

回過頭來，最初聽到、看到關於"極簡"的資訊，大多與建築或者室內設計相關，但現在極簡可以說以各種樣貌出現在藝術或是日常生活的任何形式上，幾乎是無所不在，應該可以這麼說吧！而這回觀賞柯錫杰的極簡攝影，感覺不只極簡，也極靜，單純得耐人尋味！作品細細慢慢的觀賞，可以對話、可以探尋、可以呼應、可以共鳴。大師的減法減得好極，減得豐富、減得美好，減得不多不少，減得恰到好處，剛剛好！

其實攝影畫面要拍成簡單並非太難，但若要表現極簡精神應該不容易，如何在觀景窗裡掌握瞬間找到觸動心靈的光影與畫面，這牽涉到攝影者的人文內涵、美學素養與拍攝功力，再者攝影受限於機械與客觀環境，不同於繪畫，畫不好還可以修改，尤其像大師這般極簡到如同抽象繪畫般的幾何色塊與線條，畫面的構成與視角的抓取拿捏，若非有著敏銳或是訓練有素的藝術眼力，實則不易辦到。

這不免也讓我想到書法上筆畫愈少愈簡單的漢字，要寫得美、寫得耐人尋味，同樣也是極不容易。

極簡，絕對是其來有自、有功力、有深度的。

極簡的精神：Less is more. 「簡單就是豐富」，曾經在導覽抽象畫作遇到一位藝術家時，他也說過這句話。的確，太眼花撩亂、太繁複艷麗的，不耐看，久了讓人覺得疲睏，老子說得好：五色令人目盲。

若將極簡的定義擴大，或許水墨畫的留白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留白是水墨畫中最重要的概念，而油畫卻是要完全填滿。若以減法論，則留白減了墨色，只留下空白。其實留白看似無為而有所為，計白當黑，不是偷懶、也不是隨意減省，空白不只是空白，若說水墨畫裡少了留白，便也少了空靈應該也不為過。有了留白，意境也出來了！中國人的美學早已了然極簡的道理。文化的博大精深，即便套用在現代也仍合適。

藝術原則是相通的，文學亦是如此。今年是海明威逝世50週年，海明威的寫作也是以簡潔著稱，他老人家小說寫作的原則是「冰山理論」，我們看到海面上的冰山其實只佔整個冰山的10%，另外看不見的90%則是在海面下。這也可說是一種極簡的寫作方式吧！留給讀者無盡的想像情境，那潛藏的90%，意在不言中，讓讀者去發揮吧！（是這樣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嗎？）或許，海明威也可以說是極簡的前輩！不過，還是比我們的老祖宗晚些了！（呵！粉得意！）

說到我們老祖宗，那麼，我又想到唐詩，那真是美妙的極簡文學，尤其是絕句。

舉一個"俗"到不行的範例，說它俗，意思是通俗到兩、三歲小孩也能朗朗上口的。

這就是了，李白的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沒有人不會吧？

短短二十字，有情境、有氣氛、有畫面、有真情，李白只用了四句，異鄉遊子的情懷在瞬間便悠悠地擴散開來……

瀟灑的大詩仙李白早已遠了，但這樣小小短短的絕句卻成為千古傳唱，這，也是極簡的魅力啊！

你愛極簡嗎？

尾聲：

我愛極簡，所以落落長……

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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